下了三天的大雪，北方的冬天零下十好几度。我拉了拉厚厚的羽绒服准备下班，这时电话响了，老公在电话里说“我妗子没了，明天回老家去吊丧，你记得请假！”车刚进村子就听到滴答滴答的唢呐声，女人尖利的哭声，男人愤怒的嘶骂声。刚打开车门雪地上两排五颜六色的花圈就映入眼帘，穿着孝服绑着孝带的人们也在院子里穿梭。好冷啊，我不禁打个寒战，准备酝酿一下情绪，哭两嗓子表示表示。几个看热闹的女人站在旁边，抄着手，嘀嘀咕咕，大概说着老太太的死因。“喏，看到没，儿子儿媳住在这么气派的二层小楼里，他老娘就住那儿，不冻死才怪！”我顺着那个女人的嘴往墙角看去，一个用砖头和石棉瓦搭成的极简陋的小屋，门开着，依稀看到里面有个用木板搭的算是床，床头有个碗，床上方吊着个灯泡，床边一个手提的铁炉子，再无它物。此时一只大土狗正在里面乱撕乱咬，满地的棉絮和木屑。

这也能住人？屋顶和四周到处都是窟窿，这大冷天的别说是八旬老人，年轻小伙子也顶不住呀，我心里不禁嘀咕。再看儿子那气派的二层小楼，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奢华的光，房檐下正中间几个鎏金大字“家和万事兴”非常显眼。

“怎么让老太太住那呢，这么冷？”我不禁插了一句。“怕老人老死在新房里，不吉利。这不约好一个儿子十天，算今天已经在大儿子家11天了，大嫂不乐意了，让抬老三家去呢，为这哥俩打翻天了。在他俩打架的功夫老二偷走了席面上用的一桶菜籽油，结果又因为这个闹得更凶了！”一个头上系着灰色头巾的老女人顺着我的话打开了话匣子。“别说让他妈进屋住了，洗脸就让他妈自己去院里的水龙头接凉水洗脸，为这老太太不知滑了多少跟头。他妈死了三天了儿子们都不知道，还是串门的邻居发现的。裤裆都冻成冰疙瘩了，尿了裤子也没人管。平时给老太太丢个馒头就算送饭了，炉子经常是灭的。”旁边一个穿着军大衣的女人说完撇了撇嘴，“三儿子没一个好的！平时老太太见人就管人要吃的，活着也是遭罪！”“这也太可怜了！”我不禁感慨万分。“这都是她的报应，怪不着别人！”我婆婆突然冷冷地插了一句。这死的是她亲嫂子，她怎么能这么说呢？看着婆婆阴沉的脸我也没敢多问。

回来的路上忍不住跟老公打听起来，老公沉思了很久才开口了，听了以后我更加震惊！原来我老公的姥姥，也就是这个死去的女人的婆婆，老伴很早就去世了，独自拉扯着一儿两女。晚年以后就瘫痪了，常年和儿子儿媳住在一起，儿子经常在外打零工，两个女儿三天两头来探望探望，帮着洗洗涮涮，买点零食什么的。照顾婆婆的责任就到了她的肩头，对于卧病在床的婆婆她态度非常恶劣，每次进婆婆屋都会大骂一场，嫌弃婆婆身上太味儿，把她家房子都熏臭了。据说有一次她见婆婆把屎蹭到了墙上，薅着老人的头就给了几个大嘴巴，血顺着嘴角直往下淌。后来女儿们知道了这件事和她大吵了一架，她就再也不许姑子们登门了。闺女们想见见母亲都得趁她不在家的时候，看一眼就得抹着眼泪赶紧离开。想把亲妈接回自己家，可是老太太非常固执，怕被外人笑话，死活不去。

那也是一个寒冬腊月，姥姥的屋里很冷，她骂骂咧咧地进去发现姥姥又拉在了炕上，炕沿和墙角都蹭上了屎。怒火冲天的她从外面打了一盆冷水，披头盖脸浇在老人身上，老人痛苦地哀嚎着，三个儿子惊恐地在旁边看着。

没有多久姥姥就去世了。

从那以后她的儿子渐渐都不和她亲近了，等她老了以后每次说他儿子不孝顺，他的儿子们都会淡淡地回她一句“你忘了我奶奶了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