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爱梅是四个孩子的母亲。30年前，大儿子朱小强被确诊肌萎缩侧索硬化症（ALS），也就是俗称的“渐冻人症”，12年后，二儿子朱小猛也得了同样的病，他们一个39岁，一个29岁。从最初的全身无力、肌肉萎缩，进而吞咽、讲话困难，呼吸衰竭，他们的身体如同被逐渐冻住。随着病情加剧，现在的朱小强只能卧床，朱小猛也只能轮椅代步。

吕爱梅60岁了，她头发已近乎全白，但干起活来却风风火火。自从两个儿子罹患渐冻症以来，吕爱梅更像是上了弦的陀螺，一刻也不停歇地围绕着孩子们转。买菜、做饭、喂饭、吸痰、洗衣、拍摄、直播……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在她一个人身上，没有给她丝毫喘息时间。

吕爱梅说，自己不敢老，也舍不得老，两个儿子，离了她活不了。

忙碌

吕爱梅用“忙忙碌碌，一刻也没闲着”形容自己的大半辈子，朱小猛在旁边加了一句“也没享过福”，吕爱梅赶忙接话“你们就是我的福。”

忙碌是吕爱梅生活的常态。几十平方米的毛坯房里，大儿子一间房，二儿子一间房，小儿子一间房，吕爱梅睡觉的地点是随机的，一张宽六十厘米的折叠木床随着两个儿子对她的需求而随机摆放，晚上每半个小时起床给儿子们翻身更是她坚持了二十几年的习惯。四年前，大儿子朱小强病情加重，切开了气管，用上了抽痰机、呼吸机，吕爱梅更是时时紧盯。

前几年，吕爱梅会带着两个儿子出门卖唱，儿子们负责唱，她负责照顾。随着时间的推移，两个儿子病情越发严重，大儿子朱小强切开了气管，每天需要抽痰、上呼吸机，二儿子朱小猛现在全身也只有手指头能动，吕爱梅只好自己唱，一天下来，有时嗓子便哑得说不出来话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，这是吕爱梅一家的主要收入来源。

说起那段艰难的日子，吕爱梅会短暂哽咽，她说自己有时候“累得腿都打哆嗦。”但只要说起大儿子朱小强瘫痪多年，身上都保持得干干净净，没有长一点褥疮，吕爱梅又会骄傲地笑起来。

吕爱梅有时候也会羡慕同龄人，看到她们晒太阳、跳广场舞的时候，吕爱梅也会短暂地驻足，但随之便会急匆匆离开，她常和别人说，“家里仨孩子等着我呢”。吕爱梅说，都说老年人觉少，但自己总觉得觉不够睡，有时在厨房做饭那一会工夫，一闭眼都能睡过去。

逃离

吕爱梅的老家在河南驻马店，她的丈夫比她年长十几岁，她也曾度过几年的幸福时光，但随着两个儿子先后生病，丈夫又患上了神经性耳聋，变故让这个家庭和她的丈夫都逐渐失控，丈夫将儿子们生病和自己耳聋都归咎于她，辱骂成了家常便饭，殴打更是时有发生。

吕爱梅说，丈夫癫狂起来不仅殴打自己，连躺在轮椅上的孩子们也不放过，最严重的一次，朱小强被打到十几天说不出话。他们也曾反抗过，朱小猛多次报警，但每次调解后过不了多久，父亲又会重新挥起拳头，不能动弹的两兄弟无计可施，只能眼睁睁看着吕爱梅挨打。

年，因为不堪忍受丈夫的家暴，吕爱梅带着三个孩子，骑着一辆农用三轮车，逃离了生活30多年的家。

一辆农用三轮车、一块用来遮风挡雨的塑料薄膜、两床被子，还有跟妹妹借的块钱，这是吕爱梅当年带走的所有家当。从老家驻马店到郑州，两百多公里的距离，走走停停，吕爱梅骑了两天半。之所以选择去郑州，是因为大儿子朱小强生病之初，吕爱梅带他去郑州看过病，她觉得那是大城市，离家也远，医院，孩子们要是有个什么状况，也能及时应对。

当吕爱梅终于赶到郑州的时候，她蒙了，郑州早已不是她多年前记忆里的样子，车水马龙间，吕爱梅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。大儿子朱大强和二儿子朱小猛是病人，三儿子那时才四岁，“那时候一天吃一顿饭，我吃一块钱一个的烧饼，小强和小猛吃个小碗烩面六块钱。下雨了就用塑料薄膜把三轮车罩住，小强和小猛躺在里面，我抱着老三。”吕爱梅带着三个孩子在郑州街头流浪了半个月，最终才在大女儿的帮助下在郑州租了房得以安家。

红了

4年前，两个儿子病情加剧，身边时刻离不了人，吕爱梅就无法出门卖唱和打工，一家子断了生活来源。那时，短视频兴起，他们决定当个美食博主，进驻短视频平台。因为有着一手做小吃的好手艺，做饭对吕爱梅来说不是件难事。

乞过讨、卖过小吃、卖过唱，直到现在，吕爱梅和自己的两个渐冻症儿子运营着一个名叫“有娘就是福”的短视频账号，大儿子朱小强是导演，二儿子朱小猛是剪辑，吕爱梅是“摄影师”加“厨师”。“有娘就是福”这个名字，是大儿子朱小强和二儿子朱小猛一次敲定的。短短五个字，诉说了两兄弟的全部心声。朱小猛说，母亲是他们的空气和水，母亲在就是他们最大的福气。

吕爱梅爱笑，待人也热情，视频中，大多是以她乐呵的笑脸开始。唯有一次，是她罕见地在镜头前失态。那次他们想按照寓言《懒人吃饼》拍一个搞笑视频，但是当拍到吕爱梅说“儿子，我出门了，我给你烙个饼挂脖子上……”还没说完，吕爱梅便哭到不能自已，无法再进行下去。“对大多数人是故事，放在我俩儿子身上，他们没有我就活不下去。”

在吕爱梅现有的五百多条美食视频里，她做的绝大部分都是家常菜：“凉皮”“凉拌黄瓜”“油条”“菜饺子”……直到最近，吕爱梅和两个渐冻症儿子的故事登上了多家媒体的头条，她的生活有了些许改观，有好心人给她买来排骨，想看她做糖醋排骨，这要搁之前，她心里得犯嘀咕：“一斤排骨三十元，这得买多少斤肉。”有的粉丝想看她做大龙虾，吕爱梅就不好意思地笑笑：“龙虾啥样俺都没见过，更别提做了。”

吕爱梅照顾两个渐冻症儿子三十年的故事经过媒体的报道，被更多人知道了，很多人也对他们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帮助，吕爱梅为此还特地拍了一期视频，视频中，她双手合十，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。

不敢老也不舍得老是吕爱梅的心声。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些，她特地去染黑了头发。“看起来有精神头，让大家看看我还能好好照顾我两个儿嘞。” 　　

新黄河记者：梅寒

编辑：刘丹校对：杨荷放